冷战简史第 15 讲：中美建交

Eric 今日美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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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两讲中，我们谈到共产主义阵营和自由主义阵营内部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分裂。但共产主义阵营的分裂要比自由主义阵营剧烈得多。1969 年，中苏在黑龙江流域的珍宝岛发生了激烈的武装冲突，我们今天的故事就从这里讲起。

1860 年，当时的清政府和俄罗斯签订了中俄北京条约，规定了在中国东北部和俄罗斯的分界线在乌苏里江。但是，这只是一个协议，双方并未严肃地勘界和规定边境线。而珍宝岛就恰好位于乌苏里江中间，靠中国一侧。珍宝岛的位置，就在 “中国大公鸡” 的嘴部正中的位置，嘴边的肉，不能丢掉。但由于双方没有勘界，因此珍宝岛的归属是有争议的。二战中苏联军队控制了这一小岛，并开始在岛上常规巡逻。中国方面认为珍宝岛位于乌苏里江主航道靠近中国一侧，因此认为珍宝岛属于中国，60 年代开始，也派军队上岛巡逻。双方难免有些冲突，但总的来说，苏联方面认为没有必要把事态扩大，而且珍宝岛确实在主航道西侧，因此在 1964 年和中国谈判边境问题的时候，准备承认珍宝岛属于中国。

但不幸的是，恰恰在这个时候，中苏共产党相互闹翻了。1963 年中国党媒发表强烈抨击苏共的文章，这是两党彻底翻脸的标志。在这个背景下，双方处于一种敌对状态，苏联让出珍宝岛（俄罗斯称之为 “达曼斯基岛”）的程序也就搁置了。1969 年 3 月 2 日，中国军队对平时来进行巡逻的苏军发起了伏击，打死数十人。此后两个星期中，双方爆发多次战斗。其中有一辆当时苏联最先进的 T62 坦克触雷毁伤。为了不让中国获得这辆坦克，苏军用炮火打破了乌苏里江上的冰面，让坦克沉入江底。后来中苏之间的相互炮击，主要就是围绕争夺这辆坦克而展开的。到了 4 月份，这辆坦克还是被中国潜水员打捞出来。这一坦克后来成为中国自主制造坦克的参考标本。

总的来说，在珍宝岛冲突中，中国占了上风。苏联表示自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1969 年 8 月，苏联驻美国大使多勃雷宁 Dobrynin 找到美国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基辛格，询问如果苏联攻击中国核武器的设施，美国将如何反应？基辛格很吃惊，问多勃雷宁是不是在开玩笑。多勃雷宁表示苏联正在严肃考虑这一做法，并认为摧毁中国的核基地即可以在世界上消除一个核武器国家（这符合美国利益），又可以造成中国军方对毛泽东的不满，可能引发宫廷政变，除掉苏联最讨厌的中国领导人。多勃雷宁询问基辛格：“如果中国被我们攻击之后来找美国求援，美国会不会趁机和中国提升关系？” 基辛格那个以聪明著称的大脑都有点转不过来了。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我们无法预测到底会发生什么。但如果你们两家打起来，我们不会牵扯进去。多勃雷宁向基辛格保证说，苏联进攻中国不会影响到美国的利益，而且中国也不会反击，因为这种规模的战争（多勃雷宁暗示这是核战争）是中国无法承受的（中国当时没有运载原子弹的导弹和飞机）。基辛格没有做出任何保证，他承认阻止核武器扩散确实是美国的利益所在，但进攻中国这事儿似乎有点不可想象。

最后美国方面认为苏联的做法过于冒险，将会使世界陷入混乱。而美国这个时候正深陷越南战争的泥潭里，并不想看到世界秩序再次发生巨大的变动。尤其不愿意看到核战争这种噩梦的出现。于是美国政府决定阻止苏联的做法，他们要给中国人提个醒。

在基辛格与苏联大使会谈后的一个礼拜，白宫把苏联将要进攻中国的消息，通过一家当时并不起眼的小报纸 “华盛顿星报” （Washington Star）给披露了出来，文章刊登在头版头条，题目是：《苏联要对中国做外科手术式核打击》（”The Soviet Union wants to do a surgical nuclear attack on China”）。文章称：“据可靠消息，苏联欲动用中程弹道导弹，携带几百万吨当量的核弹头，对中国的重要军事基地——酒泉、西昌发射基地、罗布泊核试验基地，以及北京、长春、鞍山等重要工业城市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 

这一消息震惊了世界。中国方面紧急开始疏散重要的官员。中央机关搬到了北京郊区地下指挥部办公，毛泽东撤离到了武汉，而林彪则撤到了苏州。

美国这个时候看到了中苏矛盾不可调和。认为如果能够和灵活的中国人建立某种关系，是可以从背后牵制苏联的。但当时美国和共产党中国没有直接的外交联系，无法及时将信息传递给中国。他们尝试了很多方法，要求美国驻波兰大使找中国大使会谈，请罗马尼亚领导人齐奥塞斯库转达美国向中国示好的信息。同时，美国转而态度明确地告诉苏联人，一旦苏联核打击中国，美国将立刻对苏联进行核打击。这使得当时的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非常愤怒，但也无计可施。苏联核打击中国的计划，随后变成了一种空洞的政治恐吓。

1971 年 3 月，在日本名古屋举行了第三十一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乘坐交通车的时候，有一位美国运动员科恩意外地登上了中国队的巴士车。而中国当时的一位乒乓球运动员庄则栋上前表示了友好，双方交换了一些简单的礼物。美中在朝鲜战场上打得你死我活，而这时候中美运动员之间竟然有交流，这在当时的日本是一件大新闻，因此广为报道。美国代表团也随即提出希望得到中国方面的邀请，进行访问比赛。

这一消息传回中国政府，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一方面，中国也希望和美国改善关系，这至少可以减轻来自勃列日涅夫的高压。但另一方面，美国和中华民国还是邦交国，美国当时并不承认中国大陆的政府的合法性。邀请美国访华，在当时中国的政坛上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即使毛泽东和周恩来，也表示了很大的顾虑。最终决定不同意美国乒乓球队访华。

但中国领导人的决定往往充满了随机性。到了 4 月 6 日，当毛泽东的秘书（私人护士）向他读当日新闻，说到在名古屋世锦赛即将结束的时候，毛泽东突然临时改变了主意，立刻授意秘书邀请美国队访华。毛泽东有一个习惯就是要吃大量安眠药才能入眠，因此他和幕僚们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但凡毛泽东吃了安眠药之后下的指令，都不算数。这个时候，毛已经吃下安眠药，因此秘书并没有照办。毛突然很生气，说 “你怎么还不赶快去办？” 秘书道：“您已经吃了安眠药，不是说吃了安眠药以后说得话不算数吗？” 毛焦急地说：“这次算数！赶快去办！要来不及了！”

美国队原定在 4 月 8 日离开名古屋回国。中方代表最终赶在他们离开日本前一天，向美国代表队发出了访华邀请。美国队都来不及通过美国驻日大使传递消息，而是直接汇报给了白宫，白宫立刻批准了这次访问。这就是中美关系破冰的第一声脆响。

随后，当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立刻宣布取消原来对中国施行的石油等物资的禁运。而毛泽东则向美国发出了希望美国特使能够秘密访华的邀请。

到了 7 月 8 日，当时任尼克松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基辛格在访问巴基斯坦的时候，突然说自己肚子疼。而早已暗中安排好的巴基斯坦总统立刻宣布基辛格生病了，需要在自己的总统别墅休息。基辛格就借此消失在公众视野中。第二天凌晨 4 点，基辛格乘专机直飞北京。双方秘密会谈了邀请尼克松访华和两国建交的问题。11 日，基辛格秘密返回巴基斯坦。从外界看来，基辛格是在总统别墅养了三天病。但实际上，全球的政治格局在这三天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5 天之后，美中双方同时发布公告，公开了基辛格秘密访问北京的消息，同时邀请尼克松总统访华。整个世界为之震惊。

美中关系的重大改变，对苏联乃至世界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呢？这个我们下一节来讲。

E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