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ic 今日美政
罗马尼亚是巴尔干半岛上的一个重要国家。和巴尔干上的其他国家一样,罗马尼亚也是一个民族混合的国家。但是,罗马尼亚的历史和其他巴尔干国家相比,也有自己的独特性。
罗马尼亚最大的独特性就是这个地区民族混合是很早的。事实上,罗马尼亚很早就已经有了比较稳定的罗马尼亚民族和罗马尼亚语言。和他曾经的邻国南斯拉夫比一下,南斯拉夫有三种官方语言,五个主要民族,而罗马尼亚则 90% 都是罗马尼亚人,说罗马尼亚语。
早期生活在罗马尼亚地区的是古代的色雷斯人,公元前 1 世纪,色雷斯人建立了自己的达奇亚王国。这个国家和西边的罗马征战不断。最后在公元 105 年,达奇亚被罗马所灭。当时的罗马皇帝图拉真大力向这个地区殖民拉丁人。因此发生了第一次民族大融合。之前的色雷斯语融入了拉丁语,所以现在的罗马尼亚语基本上属于拉丁的罗曼语族,而融合之后的民族就叫做达奇亚罗马人。后来在蒙古人东征时,这一地区融入了部分蒙古人和斯拉夫人,但他们基本上都被罗马文化同化了。所以罗马尼亚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罗马人的国家。Romania。ia(尼亚)是拉丁语后缀,表示“……族群居住的地方”。

一战的时候,罗马尼亚发了大财。因为他们选择加入了协约国。战后奥匈帝国瓦解,罗马尼亚领土达到了最大。但二战期间,罗马尼亚为了夺回之前被苏联抢夺的领土,加入了苏德战争,对苏联作战。当然,战后也就自然被苏联收编,成了东欧社会主义大家庭中的一员。当1945 年的时候,罗马尼亚还是君主立宪制。
1946 年,在苏联的支持下,罗马尼亚共产党及其盟友通过舞弊的手段获得了议会的多数席位。次年,1947 年,罗马尼亚共产党主导的议会就废除了国王米哈伊尔一世,宣布建立了罗马尼亚人民共和国。
和绝大多数社会主义国家一样,建国初期罗马尼亚也进行了残酷的内部斗争。最后,忠于斯大林的派别获胜,19 万党员被清除出党。1948 年,罗马尼亚成立了所谓 “人民安全总局”,开始抓捕知识分子,神职人员以及向国家意识形态表示不赞同的异议份子。当时罗马尼亚有数万名政治犯。等待他们的是后面要提到的特殊的灵魂和肉体双消灭的处理。
这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彼得什蒂监狱 “再教育” 实验。在执行斯大林强硬路线期间,也就是 1949 年 到 1951 年这段时间。这一监狱利用一些苏联传来的人类心理学学说,比如巴普洛夫的条件反射学说,马卡连科的教育改变人性学说等,采用极其非人道的手段,试图对这些政治犯进行思想改造。这等于是拿活人来做洗脑实验。看看什么 “科学的方法” 才能改造一个人的思想。为此,犯人们必须接受自我羞辱、相互羞辱,公开否定自己的宗教信仰,揭露亲人的隐私,甚至被迫吃各自排泄物和呕吐物等令人匪夷所思方式,来试图改造自己的反革命思想。灵魂深处闹革命,将自己彻底改造为社会主义新人。

被参与这项实验的人数没有准确的记录,估计在 1000 人到 5000 人不等,被折磨致死的人数,大约有 200 人。这可以说是人类有记录以来规模最大的,最残酷的试图改造人思想的实验。索尔仁尼琴曾经称之为 “当代世界最可怕的野蛮行径”。这个实验的幸存者称之为 “在反人类罪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斯大林死后,这一实验被叫终止。
不要忘记罗马尼亚曾经和纳粹德国一起攻打过苏联。苏联可是一个亲兄弟明算账的主儿。因此苏联还是要求罗马尼亚赔款 3 亿美元。为此,苏联和罗马尼亚共同建立了一个接管罗马尼亚经济的合资公司,叫 SovRom。这一公司几乎控制了罗马尼亚经济的各个方面,包括石油、矿产、银行、保险、造船、电影等等。但最臭名昭著的是 1950 年建立的一个 Sovrom 石英采集公司。这个公司表面上说是采集石英,但实际上是开采供苏联制造原子弹的铀矿。他们使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 15000 名政治犯进行采矿工作。这些劳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开采什么东西,最后大多数人都死于辐射带来的各种疾病。

到 1952 年底。据后来的计算,实际上运送到苏联的罗马尼亚矿产价值远远超过之前规定的战争赔款 3 亿美元,而实际上已经达到了 20 亿美元。这不得不佩服苏联有个好会计师,能把 20 亿的货物折价成了 3 亿。但这也不是说罗马尼亚人对此完全懵懂无知,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吃了大亏。
1953 年 3 月 5 日,斯大林去世。罗马尼亚立刻提出解散这个吸血鬼 Sovrom 公司。这一要求得到了赫鲁晓夫的批准,Sovrom 公司的绝大部分财产逐步被罗马尼亚人接收了。为此,罗马尼亚人又付给了苏联一大笔赎买金。
罗马尼亚的第一代共产党领导人叫乔治乌德伊 (也翻译为吉屋德伊)。乔治乌德伊虽然不喜欢苏联的霸道,但他依然是一名斯大林主义的追随者,在他任内,由于对反对派的清洗和强迫罗马尼亚人进行集体农庄改造,被认为有数万罗马尼亚人死于他的统治。1965 年 3 月,乔治乌德伊死于肺癌。

乔治乌死后,他的副手尼古拉齐奥塞斯库上台。时年只有 47 岁。齐奥塞斯库早期非常勤政,外交上也主张独立自主,多边外交。和美、中、苏三国的关系都保持得不错。
年轻的齐奥塞斯库尤其在经济建设上搞得不错,改变了罗马尼亚过去对工业生产统得太死的做法,权力下放,提高工人工资,加大工人对工厂生产管理的参与度,调动了工人积极性。同时,罗马尼亚开始对西欧和美国开放,引进西方的先进技术和资本。在齐奥塞斯库执政期间,罗马尼亚国民收入增长了 8 倍,工业增长了 19 倍,农业增长了 6 倍,80% 的人口搬进了国家提供的新公寓。罗马尼亚开始拥有自主完善的工业体系,包括石油、化工、冶金,制造,电子等等,甚至还开始搞核电站。罗马尼亚现在在国际市场上有一定竞争力的达奇亚汽车,年产量可以达到近 50 万辆,是现在罗马尼亚重要的经济产业支柱之一。而这个达奇亚汽车,就是齐奥塞斯库亲自主持项目,引入法国投资开始搞的。该厂生产的第一辆达奇亚轿车,就送给了亲爱的齐奥塞斯库总书记。
独裁者可能会有圣明烛照的时刻,但一定会有昏招频出的表现。但这并不是说独裁者本身有什么问题。独裁者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人类,有比猴精的时候,也有比猪笨的时候。是过于集中的权力放大了人的成就和失误。一旦什么事儿成功了,独裁者就是天纵英才,千古明君;一旦什么事儿搞砸了,独裁者就成了千古罪人,遗臭万年。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一旦决策出了问题,独裁者立刻臭名昭著。这就是权力集中的代价。

齐奥塞斯库的一个昏招是搞 “计划生育”。这是一种和中国相反的计划生育。罗马尼亚需要急速提高人口数量。为此施行了一系列的监督人民生孩子的政策。这包括禁止堕胎、阻止离婚,每对罗马尼亚夫妇至少生四个孩子,节育属于违法,不能生足够的孩子就多交税金。这种政策在一些地方的执行荒唐到女性必须每个月接受妇科检查,以确保她 们没有使用避孕措施。那些专门管女性生育的执法部门,被罗马尼亚人厌恶地称为 “月经警察”。
这项政策执行后一年,罗马尼亚的婴儿出生率就上升了 200%。但紧接着出现了大量地下堕胎手术,围产期护理资源崩溃等现象。罗马尼亚那一年的婴儿死亡率也跟着增长了 150%。独裁国家伟大领袖的这种拍脑袋就来,人定胜天的盲目决策往往给他们自身带来尴尬的处境。齐奥塞斯库下令,婴儿出生一个月之后才能颁发出生证,才算作罗马尼亚新生人口。换句话说,一个月之内夭折的婴儿,就当他们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这种极端措施也显示了齐奥塞斯库反人类的一种自我狂妄。
齐奥塞斯库执政早期,由于他和苏联保持了距离。西方对齐奥塞斯库的看法基本上是正面的,因而忽视了他严重践踏人权的方面。因为这个时候西方主要的注意力在苏联。等到 80 年代之后,苏联也开始逐渐解冻,西方批评齐奥塞斯库的声音就逐渐明显起来。这反过来使得齐奥塞斯库更加感到不安,更加集中了自己的权力。这几乎是一个正反馈的过程。
后期罗马尼亚甚至发展到三分之一的人口都被国家安全局雇佣来作为线人,刺探一切对伟大领袖不满的苗头。全国的打印机都必须获得警察许可,实名制购买。即使打印机坏了,也得交到警察局去,而不能自己丢掉。整个国家因为齐奥塞斯库对失去权力的恐惧,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齐奥塞斯库这个时候算是走上了自己的 “人生巅峰”。他当时担任的职务由:罗马尼亚共产党中央总书记、共和国总统、国防委员会主席、武装部队最高统帅、爱国卫队总司令、经济和社会发展最高委员会主席、意识形态委员会主席等等等等,极权程度比希特勒还高。当然,他也自然成为了 “当代马克思主义重要思想家”,书店里摆放的都是他的语录和哲学著作。

另一方面,罗马尼亚人民的生活水平在一系列 “折腾政策” 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糟糕。躲避所谓 “罗马尼亚计划生育政策” 的人不断试图偷越过境而遭到边防军的枪杀。大量农民被强行迁入城镇而怨声载道。由于西方对罗马尼亚越来越独裁的不满,齐奥塞斯库决定提高偿还西方贷款的速度,颁布了严厉的紧缩政策,食品、能源、供暖都施行配给制。甚至罗马尼亚政府还给出 “科学指南”,让老百姓减少 25% 的热量摄入,又如何能保持健康。这一切都使得罗马尼亚人开始积累起越来越大的怨气。而与此同时,国家安全局对人民的监控也达到了巅峰状态。
堤坝的崩溃都来自第一道裂缝。1989 年 3 月,罗马尼亚共产党六大元老级人物突然通过自由欧洲电台发表了一封他们给齐奥塞斯库的公开信,批评了齐奥塞斯库的极权和现有政策。此信几乎在罗马尼亚是家喻户晓。人民开始知道党中央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于是反对齐奥塞斯库的人开始越来越大胆了。
最终 1989 年 12 月 21 日。大堤崩溃。25 日,齐奥塞斯库夫妇被枪毙。罗马尼亚在执行了这对夫妇的死刑之后,立刻宣布罗马尼亚废除死刑。至此,长达 25 年齐奥塞斯库政府消亡,罗马尼亚共产党也随之解散了。
E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