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ic 今日美政
自从川普上台之后，我们基本上就是从一个坏消息走向另一个坏消息。这很容易让人患上政治抑郁。所以适当的时间，我们还是应该从美国政治中走出来，调理一下自己的心态。比如说，好好过一个复活节。
复活节、感恩节和圣诞节，基本上就相当于中国文化中的清明节、中秋节和春节，是西方文化中最重要的三个节日。感恩节和圣诞节的由来都比较清楚，但唯独复活节，有一些历史问题需要交代一下。比如说，你不觉得奇怪吗？总是说复活节是纪念耶稣殉难和复活的节日，那么为什么耶稣明明是死在犹太人逾越节的时候，但为什么现在规定成了春分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后的第一个星期日？但是，如果你真的按这个来算，今年的春分是在 3 月 20 号，那么第一个月圆之后星期天应该是 4 月 13 号，怎么今年的复活节又是在 4 月 20 号？还有，复活节命名是天主教廷规定的节日，但为什么却用了一个古代日耳曼人纪念自己女神 Ēostre 的名字呢？还有还有，为什么圣经里描述的耶稣，是周五殉难、周日复活，那么为什么周一也是 Easter Monday，大多数西方国家也放假，但是美国又不放假呢？
带着这些问题，我们来回顾一下复活节的历史。
人类最初的文明跳跃是从采集狩猎转变为了定居农耕。对于农耕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天气的改变。所以古代文明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有庆祝春天来临的节日。比如古巴比伦的 Akitu 节日，古代中国的寒食节、上巳节（三月三）等等。古代的日耳曼人，尤其是盎格鲁人，他们那时候还处于原始多神教的阶段，他们在春天崇拜和庆祝的女神，就叫 Easter。这就是 Easter 这个节日最初的来源。8 世纪的时候，英国有一位教士兼历史学家 Bede 写过一本书，叫 “盎格鲁人民族教会史”，其中就写道：“复活节在过去是异教女神 Easter 的名字命名的，盎格鲁人在 4 月份举行以她名字命名的节日庆典。后来这个名字被保留了，但祭祀的内容被基督徒的复活节所取代。”
所以我们熟悉的名字，Easter，其实是盎格鲁文化的残留。欧洲其他地方，尤其是蛮族语言被高度拉丁化的地方，复活节并不叫 Easter。比如说法语中叫 Paques，意大利语叫 Pasqua，西班牙语叫 Pascua，这些词的意思，都是 “逾越节” 的意思。
从盎格鲁文化遗留下来的痕迹还不仅仅是 Easter 这个词，还有像复活节兔子，复活节彩蛋，主流学术界认为很可能是盎格鲁民族在庆祝 Easter 女神时候的民间习俗。兔子虽然胆小，但很浪漫，生育率很强，所以被认为和春天万物勃发，生机盎然有关；而鸡蛋这种东西明显也是爱情的结晶，可以繁育新的生命，所以鸡蛋也常被用于关于春天的节日中。不仅西方，印度也有把鸡蛋用于庆祝春天和生命的习俗。
这些习俗都和基督教没有关系。但现代的复活节，除了还保留了一些盎格鲁文化的痕迹外，总体上说是一个宗教节日，或者至少是宗教起源的节日。
圣经中记载得很清楚，耶稣的最后的晚餐发生在逾越节（逾越节是犹太历法中，第一个月 Nisan 的 14 号。大约相当于后来我们使用的 Gregorian calendar 的三月份到四月份。犹太历法非常像中国的农历，属于矫正过的阴历，根据月亮的盈亏来定月份，一个月也差不多是 29 天，然后都是 19 年 7 闰，在 19 年中插入 7 个闰月，矫正到一年差不多 365 天的范围）。犹太人规定吃羊羔的日子，就是一年中第一个月 NIsan 的 14 号。这一天是星期四。吃完最后的晚餐，耶稣被出卖，第二天，也就是周五，被钉十字架而殉难，遗体被门徒们放进了一个山洞。第二天，周六因为是犹太人的安息日，因此门徒不能去处理耶稣的遗体，所以一直到周日早上，门徒们打算去处理耶稣的遗体，为遗体涂抹油膏，结果他们发现耶稣复活了。所以复活节的周五，英语叫 Good Friday，这里的 Good，指的是圣洁，神圣的意思。比如说 Bible 就可以被叫做 The Good Book。法语西班牙等比较拉丁化的语种中，就直接使用 Saint 或者 Santo 这样的词，意思也是神圣的星期五的意思。德语比较特殊一点，他们管这一天叫 Karfreitag，意思是悲伤的星期五。
好了，那么看来，我们纪念耶稣老人家的殉难和复活，应该根据犹太教的历法来了。但问题是，当基督教开始发育成形的时候，基督徒的主流是抗拒犹太教的。这个道理也很简单，犹太教是一种内敛式的宗教，神只能是犹太人的神，得救的也只能是犹太人；而基督教则是一种开放式的宗教，信耶稣者均可被认为是基督徒。犹太教是不承认耶稣是弥赛亚的，当然就更谈不上认为他是神的儿子了；而基督教则认为耶稣和神是一体的，属于同一个位格。所以基督教的世界很早开始，就试图和犹太教切割，他们试图抹掉基督教中残存的犹太教的因素。
基督教早期最重要的会议，也是基督信徒们开始统一认识，建立规范信仰的会议，就是公元 325 年召开的第一次尼西亚会议。这次会议解决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耶稣和上帝之间关系的问题。别小看这个问题，基督教存在一个天然的缺陷，耶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这和犹太教中的天神YHWH 雅威不同。基督教不能放弃雅威，否则就没有根基了；但基督教也同样不能放弃耶稣，否则就回归犹太教了。但如果两个都崇拜，就又成了多神教了，相当于自我降格了。这不行。所以当时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耶稣和雅威的关系问题。到底应该崇拜谁？今天我们不讲宗教理论了，总之，最后解决的结果是 “甭管他们是几个人，是不是父子关系，总之他们就是一回事” 这就是基督教的圣父圣子同质论 homoousios 的来源。后来发展成为了 “三位一体” 理论。
本次会议还解决了一个问题，就是复活节怎么过的问题。这在古人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对圣父圣子关系的认识不同，会导致教派分裂，一部分人被认为是主流，而另一部人则被认为是异端。过节也一样，还想继续保留犹太人传统的，按犹太人的 Nisan 月 14 号来过节的，被叫做 “14 日派”，主要是小亚细亚教会的一些人，被认为是异端遭到驱逐。而尼西亚会议则规定以后都不许用犹太历了。会议规定，每年春分后第一个满月后的第一个星期日，这就是复活节！这里我们不应该认为这些人在篡改历史。因为古代人对时间的精确度的感知和我们不同。大概齐差不多就可以了。在古人心目中，立场远比真相要重要。我们的复活节一定不能和犹太人的逾越节一起过，这是一个立场问题，是一个自我身份确认的问题。
基督徒也同样不使用犹太日历，他们当时使用的是凯撒制定的凯撒历，现在一般叫儒略历Julian calendar。这个历法是凯撒在公元前 45 年制定的，非常精确，每年的时间是 365.25 天，而实际的太阳年长度是 365.24 天，可以说是非常精确了。所以这个历法一直使用到 16 世纪，都没有问题；而且现在有些地区，比如俄罗斯依然还在使用儒略历。那么为什么到了 16 世纪西方不再使用儒略历了呢？这还是和复活节有关。
因为我们可以看到，儒略历虽然已经很精确了，但每年还是会和实际的太阳年相差差不多 11 分钟的样子，这样，每 128 年，就会出现 1 天的偏差。但是，春分这个时间，是根据每天的白天和黑夜的时间比来确定的。当一天从日出到日落刚好 12 个小时的时候，就必须是春分这一天。那么问题来了。到了 16 世纪，1500 多年过去了，这春分的日期就越来越偏离实际的昼夜对半分的那一天了，而随之而来的复活节就越来越难以制定。所以到了 1582 年，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根据当时最先进的天文观测，重新修订了历法，这就是我们今天使用的格里高利历法。而继续还在使用儒略历的东正教会，他们的复活节日期就和我们不一样了。
最后解决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今年的复活节，为什么不是实际上的春分后满月后第一个星期日呢？这还是和宗教历法有关。格里高利历法虽然改变了历法，但并没有改变规定的春分这一天的日期。春分在宗教的历法中，被强行规定为每年的 3 月 21 日。另外，教会也并不使用天文实际观察的月相了规定 “满月”，而是有自己的算法，叫 “帕斯卡月亮圆缺表”。根据这个表的计算，教会来规定春分后那一天才被叫做 “教会月圆日” 或者叫 “帕斯卡月圆日”，这也是尼西亚会议规定的。这个月圆日大部分时候和实际的月圆日相近；但有的时候也错得离谱。比如今年的教会月圆日是 4 月 19 号，而这一天月亮其实恰恰是一个半月。在人的需求面前，父子必须是同一个存在，而半月和满月，也可以是同一个存在。
好了，关于复活节历史的介绍就到这里。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些国家还有 Easter Monday 呢？其实这纯粹就是人想多一些节日的原因。犹太人的逾越节要庆祝一个礼拜呢。有些国家就干脆在复活节后面再加一天，再庆祝一下 Monday。东正教也庆祝这一天，他们叫光明星期一。但是这和宗教没有关系了，属于可放可不放的节日。所以大多数西方国家是放假的，但美国开国的时候，就非常强调政教分离，所以美国不但 Easter Monday 不是国家假日，连 Good Friday也不是联邦假日（有些州可以放假）。但不管美国人放不放，我们加拿大人是一定要放假的。祝大家复活节快乐！我们下周二，节后再见！
E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