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ic 今日美政
通常，美国各州都是基于十年一次的人口普查结果进行选区划分（decennial redistricting）。但德州近期启动了 “中周期重划”（mid-decade redistricting），意图在 2026 年中期选举前提前重划国会选区图，以助共和党增加席位。正常情况下，美国下一次人口普查是 2030 年。重划选区一般在其后的一到两年内完成。那么大家可以想一下，上一次人口普查是 2020 年，德州刚刚在 2022 年就划分过一次选区了。而这才刚刚 3 年，他们又要搞选区重新划分，这个吃相就太难看了。
目前德州的众议员分布情况是这样的。共和党 25 席；民主党 13 席。共和党人操纵的州议会认为，重新划分选区之后，可以再帮共和党拿到最多 5 个席位。也就是说，代表德克萨斯州的众议员中，将会有 30 个共和党人，而只有 8 个民主党人。这个比例超过 3：1。但是呢，根据独立选民计划 Independent Voter Project （IVP 这是一个美国无党派的公民投票权利组织）的统计数据：德州总注册选民数差不多 1750 万，其中民主党倾向的选民占 46%，共和党倾向选民占 38%，而无党派倾向的占 16%。从这个数据上我们就可以看出德州的民主根本做不到代表民意的效果。少数人的代表权是多数人的三倍还多。民主搞到这个程度，不但是德州的耻辱，也是美国的耻辱。
关于 Gerrymandering 的历史。我在 2021 年就专门介绍过。这里就不多复述了。这篇文章和音频已经完全免费公开，链接在网站的文字稿里。https://jrmz2.org/?p=1551 网站地址是 jrmz2.org .不熟悉美国 Gerrymandering 历史的朋友可以去看看。简单说，就是通过耍赖的类似于田忌赛马的方式，把选区划分成最有利于自己党派的样子，以便于让少数人永远掌握权力。美国很多州，尤其是共和党州，当然也包括德州，选区划分的权力是在议会的。那么议会的多数党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权力来重新划分选区，让选区划分更有利于自己的党员当选。目前这种政党控制选举，也就是政党通过选区划分来选择选民；而不是选民通过选票来选择政党的奇怪做法，在美国的 50 个州中，有 37 个，都是这样做的。而且很快可能会变成 38 吧。因为，加州恐怕也要堕落了。这个我后面会提到。
在德州，过去这么做已经是臭名昭著。但现在这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公开耍赖，就是为了明年的中期选举，我们再重新划分一下选区。让更少的人获得更多的代表权，只要是我共和党能掌握权力就好。但可悲的是，这样的一个国家，竟然被成为是什么民主灯塔。事实上，美国的民主实践的质量，仅仅比独裁国家和那些腐败的香蕉共和国稍好一些，因为至少还有一些舆论监督，我批评美国还不会招来 FBI 的追捕。但和主流的真正的民主国家，差距是相当大的。
比如说加拿大，之前一些省份也出现过一些类似杰利蝾螈的做法。但很快引起了联邦政府的注意, 1964 年就通过了新的法律，建立了非党派人士和法官组成的独立选区划分委员会，彻底杜绝了这种选举耍赖的行为。早期的英国、澳大利亚也都有类似问题。但都已经得到了解决。甚至连印度，在 1973 年之后就把选区划分的时期，交给了最高法院的大法官，是一个独立于政府之外的机构。现在还存在 Gerrymandering 现象的，大概只有马来西亚和威权国家新加坡。美国选举的公平性，其实和马来西亚新加坡是一个级别的。在美国，选举的不公平性不但无法解决，而且愈演愈烈。现在连民主党也被逼要加入进来了。没错啊，你耍赖，我就只能跟着你耍赖。否则我就没机会。大家最不关心的问题，就是美国的民主质量，和社会的公平。
加州原来其实是一个已经解决了 Gerrymandering 的州。但前不久州长纽森 Gavin Newsom 签署了一揽子立法，要推动在今年 11 月份进行所谓特别投票，问加州选民是否同意我们一起来耍赖。我们也制定一份新的临时的选区地图，我们为了对冲德州可能产生的五个新的共和党众议员席位，我们量身定做一副选区地图，来让我们加州也增加五个民主党众议员席位？目前的民调显示，50-58% 的选民支持这一做法。行，那么就大家一起来耍赖吧。甚至前总统，那位妻子高喊过 they go low we go high 的奥巴马总统，也支持纽森的这个做法。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甚至众议院的民主党领袖 Hakeem Jeffries 也在周日表示说，如果共和党在德州这么干，那么民主党就计划在更多的蓝州动员这种耍赖的选区划分。
我们可以看到一条清晰的美国堕落的路径。当然，这里断然少不了美国民主终结者的川普的表演。他大力地夸赞了德州的做法，称这是一个 big win. 对于川普，我们无需多说什么，谁都知道这个人对美国的民主和社会的公平公正，没有任何兴趣。只要他赢，就是终极目标。可怜的川普。我总觉得这个人的内心，极其自卑。
说了一大堆美国的阴暗面。那么让我们来看看这朵美国政治的乌云，是不是也有一个银边呢？是的，在美国，和我们一样珍惜美国民主和社会公平的人很多。他们都在用自己的努力，来试图挽回这个美国这个老大帝国的衰败。
但这条路并不好走。权力获得者永远不想放弃自己的权力，哪怕用耍赖和伤害国家的做法，他们也在所不惜。2017 年，在我们上面提到的 37 个政党控制选民的州中，有 23 个通过公民运动，试图把选区划分的权力从政党交回给公民或者独立中立的机构。但是您猜怎么着？这 23 个公民运动，全部失败，无一幸免。你就说让这些政客放弃自己的特权，有多难吧。
但是，还是有成功的例子。这个例子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加州。加州在 2008 年，通过了一个叫 11 号提案的公投，创建了一个公民掌握的机构，CRC，公民选区划分委员会。这一做法的核心，是公民可以通过公投，来直接修改一项法律，而不需要通过那些把持权力的议员们。这下议员们就吃瘪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CRC 的成立，而无法再为所欲为。这我不得不说，民主党是真的甘愿为民主削弱自己的权力。当时加州的众议院也好，参议院也好，民主党人都是超过半数的。他们如果真要否决这项公民公投，也是可以的。但是，他们很体面地克制了自己的权力欲望。这里真的要为加州的民主党人点赞的。
所以，加州改革成功，他们是通过 CRC 来保证选区划分的公平性的。但是，在德州公开耍赖的压力之下，加州也想走回头路了。这就是我们前提提到的加州要重新公投，看看选民是不是愿意暂时弄一个临时选举地图来对抗德州。这在策略上，是明智的。最好的结果是能够威吓德州不敢公开耍赖。但是，风险是，如果德州的共和党人在川普的支持下，就真的无视美国的民主和公平，最终也会把加州给拖下水，重新回到 Gerrymandering 的老路上。
另一条路径是通过法院系统。因为美国的宪法第十四修正案中规定了平等保护条例。那么按照道理来讲，这种损害公民投票公平性的作弊的做法，就相当于违反了这一修正案中平等保护原则。
但是，问题在于，现在的美国最高法院，以保守派为主。他们的原则是尽量避免司法对政治的干预。无论你们出现多少不公平的做法，那都是你们政治圈的事儿，和我们法律圈没关系。我们不干涉。之前的公民诉讼很难成功，是因为最高法院认为，你缺乏一个客观衡量的标准。你凭什么说一个选区的划分不公平呢？人家共和党人看着就觉得很公平嘛！
但这一问题，在 2014 年被神奇地解决了。解决这个公平与否太主观的问题的，是芝加哥的两位法学教授，Nicholas Stephanopoulos 和 Eric McGhee。2014 年，他们在芝加哥大学的法律校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叫 “党派杰利蝾螈和效率差距”，首次提出了一个叫 Efficiency Gap，效率差距这个概念。
这个概念其实本身并不复杂。就是说，在一个选区中，对于胜方来说，超过 50% 以上的选票，都是被浪费掉的；而对于失败方来说，所有的这个选区的选票，都是被浪费掉了。那么，我们就有了一个可以衡量的数据，就是这些被浪费掉的选票占多大比例。如果被浪费的选票很少，那么这个选区就可以被看做是公平划分的选区。但如果被浪费的选票比例很大，比如说，通过 Gerrymandering 把大多数民主党选民都集中在一个选区，民主党得票率在这个选区中超过 90%，浪费了大量民主党人的选票，那么计算出来的 EG 就会很高，就可以看作这个选区的划分是不公平的。这就给了司法判断一个可使用的标准。
这工具在 2018 年的 Gill v. Whitford 一案中获得了广泛的支持。这是 2016 年发生在威斯康星州的一个公民起诉。威斯康辛连续三个选举，2012、2014、2016 共和党都只获得一半的普选票。但他们得到的议会席位数，却是差不多三分之二。2016 年，威斯康辛州的联邦法院判决这是违宪的。但最后打到联邦最高法院之后，最高法院躲了。他们给出的理由是：你们这些起诉公民，凭什么说自己利益受损了呢？没有标准衡量啊。所以，你说不清楚你利益到底哪里受损，你们就不能成为起诉者，没资格来打官司。后来，这一类的判决还发生过一次，就是 2019 年的Rucho v. Common Cause 案，这一次最高法院干脆说，我们联邦法院不管你们政治圈的破事，以后别来找我们了！
那么法律诉讼这条路是不是走到头了呢？恰恰不是！因为州法院和州宪法是独立于联邦法院系统的。当然，联邦法院可以否决州法院的判决。但问题是，现在联邦最高法院表态了，你们所有这一类的案子，我们都不受理。这就是说，只要在州法院打赢了官司，联邦最高法院不受理这一类上诉。这不就等于诉讼赢了吗？这就是后来发生在宾州的事情。
2012 年的国会选举，民主党还是在宾州拿下了超过 50% 的普选票。但结果拿下的议会席位，还不到共和党的一半。宾州的女性不干了，她们比男性更勇敢，宾州女性联盟直接起诉了宾州议会。她们没有去联邦法院，因为你联邦法院说了不管这种事儿的。因此，她们直接去了宾州法院，用宾州自己的宪法条款，而不是美国联邦宪法，来起诉宾州议会的做法是违宪的。这里违反的，是宾州的宪法。结果，2018 年，宾州最高法院裁定，共和党人做的选区地图，是违宪的。并责令立刻重画。宾州共和党人还是上诉到最高法院。最高法院还是说，这事儿我们不管！
就这样，宾州的选区划分 Gerrymandering 问题，得到了解决。2018 年中期选举中，民主党人的席位和共和党人就持平了。而且这和普选票的比例相当吻合。
所以，这种斗争还是有成功可能的。威斯康辛的斗争失败了，至今威斯康辛州的选举还是极其不公平的，比如 2022 年 2024 年选举中，共和党都只获得 55% 的普选票。但是，在议会中他们却获得了 75% 的席位，大大超过自己的选民普选比例。但是，宾州的斗争是成功的。宾州人成功获得了自己的民意代表权力。为美国的民主，挣回了一点点脸面。
Eric